这顿略微有些延后的午餐,卡伦吃得很是拘谨。
对艾伦家族的形象,
对自己来到艾伦家族后可能遭受的待遇,
在来之前他就做过很多种设想,但眼前的一幕,却在他的所有设想之外。
当卡伦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时,安德森老先生马上对尤妮丝吩咐道:
“带卡伦少爷去卧房休息,当然,如果卡伦少爷有兴致的话,可以先带他看看他的书房。”
“好的,爷爷。”
尤妮丝站起身,走到卡伦身边,卡伦也站起身,向在座的诸位点头示意,然后跟着尤妮丝走出了餐厅,上了楼梯。
三楼入口处,尤妮丝指着前方的书房门道:
“卡伦,这是你的书房。”
“我的书房?”
书房的门很大,两侧的装饰也很古朴内敛,等到尤妮丝打开书房门后,卡伦马上意识到,这绝不是随随便便打扫出来的一个书房,它应该一直是有主人的。
因为一个房间,是一直闲置还是一直有人用,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书房墙壁上,挂着很多幅画。
瞬间吸引住卡伦的,是三幅画。
第一幅画,是一位身穿着海岛衣服戴着独眼龙眼罩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衣着华贵带着王冠的女子。
尤妮丝顺着卡伦目光看过去,介绍道:“这位是先祖雷卡尔伯爵,他是我们家族历史上的骄傲,曾经是长琴海海盗军团的首领。”
“那他怀中的女人是……”
“是他的情人,当时的维恩皇室女王——格洛丽亚三世。”
维恩原本就是一个岛国,通过海洋霸权,逐步形成了如今的帝国;
在初期,面对来自外界的压力,皇室和政府都下文件,鼓励海盗组织为帝国效力;
而当年最厉害的海盗头子,竟然能让维恩女王成为他的情人。
怪不得艾伦家族到现在都和维恩皇室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家族女性还时常能进宫和女王家属喝下午茶,原来两家祖宗历史上还有这么一段,
就是不知道血脉上有没有混过?
卡伦又看向另一幅画,画中是一头巨大的海怪,海怪脑门上插着艾伦族徽旗帜,身后,有一群海盗战船跟随着它一起。
“这位,你是见过的,阿塞洛斯,但应该不是送我们回来的那头阿塞洛斯。”
卡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幅。
那幅画,画的是……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戴着一顶粉红色的礼帽,脖子上系着一串珍珠,坐在一张金色的椅子上,目光严肃,威严。
卡伦的嘴角不由得扯了扯,
这……是普洱?
你真的很难把这幅画中的普洱和在自己家时总喜欢趴在三楼窗台晒太阳的那只黑猫重叠在一起,
哪怕,它们都是猫。
就像是你很难把国王与乞丐进行联系,哪怕,他们都是人。
“这是我们家族历史上最著名的天才,她将家族信仰体系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关于她的具体事例,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为家里的人意思是,不急着让我走上家族体系的道路,我自己对这个,也不是很热衷。
但我记得小时候问过爷爷,为什么书房里诸位先祖的画像都这般的英武,而这位先祖却是一只猫?
爷爷告诉我说,这就是天才的脾气,在很多年前,家族请宫廷画师来为她作画时,她故意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她说,家族里的画像太多了,她不希望自己泯然在诸多画像之一,她希望以后的后辈每次看这些画像时,总能第一眼就看见她,发现她,这才有意思。”
卡伦点点头;
是的,很有意思。
但当时的你应该不知道,以后得当猫百年。
“这位先祖在我们家族历史上很重要,不逊于雷卡尔伯爵,只不过,她是属于另一个层面的建树,卡伦,你应该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后来呢?”
“后来,我说不清楚了,这位先祖好像和家族出了些问题,最后,家族记载里,就没有她之后的记载了,像是就此蒸发了一样。
但我们家不允许养猫,是因她而起。”
卡伦记得普洱说过,艾伦家族曾经得到过一件神秘物品,然后普洱觉得这个物品会给家族带来巨大的灾难,就直接把这个物品带出了家族,从此和家族撕裂。
所以,艾伦家族不准养猫,卡伦觉得不是为“颇尔讳”,而是因为那一代的家族族长对“颇尔”恨之入骨。
但又因为“颇尔”是家族历史上的一个辉煌点,甚至在那个时期,“颇尔”的名字还能震慑敌人,所以不能公开矛盾,只能把怒火撒在了“猫”身上。
“那一幅,是我们艾伦家族的始祖——艾伦。”尤妮丝伸手指向书桌后面的那幅画。
画中,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但他的身上却燃着火焰。
他的名字,被冠之以姓。
卡伦看着这幅画,所以,他就是艾伦家族信仰体系的开始么,而且明显是把水与火两种属性全都缔结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也难怪麦克为了修习这个不惜把双腿炸掉,始祖的画像一直在家里挂着呢,等于是在不停教导子孙后代:我这样,能行!
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唆使”“蛊惑”。
没这幅始祖的画像,历代艾伦家族的人应该能少断很多条腿或者胳膊。
“这是谁的书房?”卡伦问道。
“以前是父亲的书房,爷爷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书房了。”尤妮丝说道。
“我的书房?”卡伦笑道,“不是在开玩笑?”
尤妮丝摇了摇头,“先前麦克二伯听到这个安排后,也说了句‘不是在开玩笑吧?’,然后,二伯的脸上……”
卡伦留意到了,麦克推着轮椅进来时,脸上有一道红色拐棍印记。
“不是,尤妮丝,我怎么能一来就用了你父亲的书房呢,这是族长的书房吧?”
“可是,爷爷就是这个意思呀。另外,书房对面原本是父亲和母亲的主卧,现在已经收拾好了,也换了新的用品,以后,就是你的卧室了。”
“安德森爷爷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卡伦看着尤妮丝。
尤妮丝眨了眨眼,看着卡伦,道:“你还看不明白么?”
“我觉得,这不真实。”
“但这就是爷爷的安排,我母亲也没想到会这样安排,但是父亲应该是和爷爷早就商量好的。
先前,你按响召唤铃铛餐厅柜门被打开时;
站在最前排的爷爷说:
都打起来精神来,接受新族长的召唤。”
“安德森爷爷想让我当新族长?”
“爷爷是这样说的。”
卡伦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头:“你们家族都……都是这样做事的么?”
卡伦原本想问的是:你们家族做事都是这么随便的么!
族长位置直接就给一个第一次登门的外来人?
给女婿,就已经很离谱了,何况自己和尤妮丝还没结婚,订婚仪式还没在维恩办呢。
这时,一个女仆走了过来:
“小姐,老爷来让我喊您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尤妮丝对卡伦道,“你先在你的书房坐会儿,我下去了,爷爷应该有话要吩咐我。”
尤妮丝下去了,
然后又走进来两个女仆,将茶水点心雪茄香烟等东西摆放在了书桌和侧柜上。
等她们也出去后,
卡伦有些无奈地走到书桌边,
看着那一排的精致鹅毛笔到钢笔,忽然好想笑。
“少爷?”
这时,阿尔弗雷德走了进来。
“阿尔弗雷德。”
卡伦指了指四周。
阿尔弗雷德马上会意,血色眸子泛起,扫过四周,然后道:“少爷,外面的禁制和法阵不少,但这座书房里很干净。一般来说,书房这种地方,往往是最干净的。”
“嗯。”
卡伦后背靠着书桌,对阿尔弗雷德道:
“烟。”
阿尔弗雷德马上抽出一根烟,递送到少爷嘴边,随后,又拿出打火机,打了一个旋儿,帮少爷用外焰点上。
这一套动作,阿尔弗雷德早就私下里练习过很多遍,被他称为“拔烟术”和“点烟术”。
只不过,自家少爷似乎有意在戒烟,让他练习的“术法”越来越难有用武之地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刚苏醒那阵子,卡伦需要烟草来稳定住那会儿的惶惶不安,等日子稳定后,他就尽量让自己不去触碰这种伤害健康的东西了。
但还是那个道理,
他现在需要“静一静”,
要么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要么点上一根烟;
既然是一样的效果,他还是选择后者。
“艾伦家要把族长的书房和卧室给我。”
“少爷,我看出来了,他们有想要您接手管理这个家族的意思。”
“你不觉得可笑么?”
“属下觉得可笑至极。”
“是吧,你也觉得……”
“烂泥地里泥鳅一般低贱的艾伦家族,竟敢奢望攀附少爷您,简直是痴心妄想!”
“……”卡伦。
…
凯文想要追随着去楼上,但普洱两只爪子就抵在它的两只耳朵边,它敢现在走,普洱就敢直接把它两只耳朵撕扯下来。
大金毛选择了保护耳朵,站在门口,普洱则继续坐在它后背上,竖起两只猫耳朵认真听着餐桌上艾伦家族众人的讲话。
“砰!”
安德森老爷子举起拐棍,狠狠地敲击在饭桌上,将茶几都震颤了起来。在座所有人都为之一肃;
“伍德,是一个蠢货!”
普洱点头,是的,没错!
“一个只知道逞凶斗狠的蠢货,一个只知道讲究海岛风格的蠢货,他的脑子里,一点都没意识到,如今的艾伦家族,已经不是当年驰骋大海的海盗家族了!
我们已经上岸两百多年了!
我们所面对的环境,家族的发展轨迹,和大海时代,已经完全脱钩了。
所以,
我把伍德发配去了科罗娜岛,因为我知道让他来当族长的话,他肯定会把家族剩下的这点家底全部火拼光!”
“砰!”
安德森老爷子又拿起拐棍,抽了一记桌子,茶几再次弹起,在座所有人也都为之一肃。谷
“麦克,也是个蠢货!”
普洱点头,是的,没错!
被点到名的蠢货麦克,不敢吱声。
“他本来有很好的修习天赋,我盼望着他能在家族信仰体系上走得更远一些,以后,把家族交给他,我也能放心一点。
毕竟,我们这种家族的立身之本,其实还是实力!
但是,但是,但是……
他却私自尝试融合,把自己双腿给炸掉了,终断了自己在这条路继续往上走的可能,现在,更是彻底沦为一个废人,连花园里的园丁佣人都不如!”
麦克低下了头。
“砰!”
安德森老爷子再次将拐棍敲在桌子上,茶几弹起,在座所有人都装作为之一肃。
“贝德!”
贝德马上举起手,说道:
“我是个蠢货。”
“砰!”
良好的认罪态度并未获得宽大处理,老爷子拐棍一个横扫,直接抽中了贝德的肋部。
“嘶……”贝德族长被抽得一阵生疼,但还是强忍住没叫出来,只能憋着一张脸。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普洱点头:是的,没错!
“我让你去赴和茵默莱斯家的约,你竟然为了一场画展,去了桑浦,然后就派你的妻子和女儿去代替你赴约?
理由还是,詹妮是罗佳人,正好可以回去探亲?
你是个族长,不是个艺术家啊蠢货!”
听到这个解释的普洱,当即瞪大了猫眼:再抽这蠢货一记啊,不解恨啊!
“你知不知道,和茵默莱斯家的关系,是靠你曾曾曾姑奶奶缔结的?
你就是这么敷衍茵默莱斯家的?
你还是族长呢,你还是族长呢!”
安德森老爷子再次举起拐棍,但一下子像是闪了腰,贝德马上起身搀扶住老爷子。
老爷子开始大口喘息,
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呢,更是个蠢货,因为我生了三个蠢货儿子。”
普洱点头:是的,你是大蠢货。
“在我的治理下,拉斐尔家族一步一步崛起,最终开始蚕食我们家的产业,是我无能,没能挽回家族的颓势,也没能为家族未来,调教好接班人。
我,
你们大哥,你,还有你;
呵呵,m.sxjxsc.com
我们一家,全是蠢货。”
所有人低头沉默。
“拉斐尔家族的族长,暴毙了,幸好,拉斐尔家族不是一个有底蕴的家族,一个族长的暴毙已经足以让他们自乱阵脚陷入了内耗与内讧之中,我们面前的第一大敌人,算是倒塌下来了。
但是,我们艾伦家族难道就只有拉斐尔家族这一个敌人么?
我真的不希望家族的颓势继续下去,詹妮、丽萨她们,还得时不时进宫去陪女王她们聊天。
呵呵呵,要知道当年维恩皇室的女王,可是我们先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在先祖上岸前几天时,女王就需要在岸边码头上等好先祖驾临以侍寝!
现在呢,
我们居然得靠着和皇室拉关系,来提升我们家族的排面,丢人啊,丢人啊!
但未来更丢人的可能是,
下一代时……”
老爷子手指着尤妮丝的堂兄弟堂兄妹们:
“弱小,
是我们这种家族的原罪!
但我们家族再继续弱小下去的话,
估计到了你们这一代,就会被其他家族默契地打压分解掉了。
你们,你们,还有你们;
都得沦为人家家族的生育工具,成为人家家族丰富自身信仰体系的一环!
我们不是普通的家族,我们祖上曾经的荣耀也注定会是我们现在的枷锁,甚至是诅咒!
因为你们连去进场当工人去码头当搬运工或者去当乞丐的退路都没有,只能沦为别人猪圈里等待配种的猪猡!”
老爷子坐了下来,
詹妮递送过来茶水,
老爷子喝了一口,
继续道:
“所以,这就是我做出这一安排的原因。
我曾经隐约感觉到,狄斯是一个不一般的人,茵默莱斯家,不似看起来那般寻常,哪怕后来茵默莱斯家逐渐消沉,逐渐褪去了一家三名审判官的辉煌,可我依旧觉得,狄斯,以及他的家族,是不简单的。
否则我们家的那位先祖也不会特意去为我们家和茵默莱斯家缔结关系。
事实证明,
狄斯,他真的很不一般!
当詹妮打电话告诉我狄斯给了她一张紫色书签时,我恨不得在接完电话后直接把贝德这个逆子给杖毙了!”www.sxjxsc.com
贝德族长很乖地坐在那里。
“你应该庆幸,我们都应该庆幸,庆幸尤妮丝也跟着她母亲去了罗佳市,否则,狄斯真的因此生气的话,以怠慢为缘由,直接过来把我们这个家给推了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取决于他的心意。
也幸好,尤妮丝去了罗佳市。
虽然说得这么直白,有些羞耻,但比起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全族人沦为给人配种的猪猡,尤妮丝去完成这场联姻,是对家族最好的选择。
当然……”
安德森看着刚回来坐下来的尤妮丝:
“茵默莱斯家的男人,都长得很英俊,呵呵。”
尤妮丝低下了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爷爷的这句话。
“我甚至怀疑,当年那位先祖去茵默莱斯家缔结关系,也是看中了茵默莱斯家男人的英俊。”
大金毛咧开嘴,笑了起来,还很激动地摇了摇尾巴。
普洱:“……”
“是的,狄斯是沉睡了。但他当初还曾消极过几十年呢,我还曾亲自在罗佳市明克街茵默莱斯家的书房里,劝说过狄斯振作呢。
他说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我当时还信了,
好吧,
这就是他说的没什么意思了!
如果茵默莱斯家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那我们艾伦家完全可以提前把猪圈盖起来,这样以后被配种时,居住条件还能好一些。
他说他消极了就真消极了?
他说他睡了就真的是睡了?
他就醒不来了?
茵默莱斯家得罪了秩序神教这样一尊庞然大物,狄斯和秩序神教决裂了,那么现在茵默莱斯家被灭门了么?
他们家,是不是还好端端地生活在罗佳市?他狄斯,是不是还好好地睡在家里的床上?
秩序神教都忍着这口气,我们艾伦家有什么资格上去踩一脚?
血祭仪式,把茵默莱斯家从这一代到往后多代,都变成了普通人,无法再入教会。
呵呵,
嘿嘿,
哈哈哈哈……”
老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那他还干嘛把卡伦往我们家送啊!”
全场肃然,这次是真的肃然。
“如果卡伦愿意当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生活这一生,他为什么不留在家里?
正是因为狄斯认为,他的这个孙子,不能当一个普通人,不适合当一个普通人,也无法当一个普通人,所以才把他的这个孙子安排着送出来了啊!
甚至,为了这个孙子,他还给了我们家一张紫色书签。
那是秩序神教神殿长老才有资格发的东西啊!
虽然我们艾伦家拿它写上了拉斐尔的名字,相当于用海盗船的大炮打死了一只蚊子,但你们想啊,就是这样,狄斯竟然也愿意,而且还履约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狄斯对他这个孙子,寄予厚望,而且是无穷的厚望!
这说明,
狄斯把卡伦,
当作了茵默莱斯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所以,
请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这个老头,
这辆从罗佳市开来的火车,我艾伦家到底该不该蹭!
最重要的是,
既然要蹭,就不能要脸,蹭车还羞羞答答的要面子,这才叫真的蠢得无法想象!
我们艾伦家族,就赌了!
反正继续下去,是进猪圈的命!
就赌他卡伦,能带着茵默莱斯也顺带着咱们艾伦家,一起崛起!”
最后,
老爷子伸手指了指餐厅四周的先祖画卷,
笑道:
“我无能愚蠢了一辈子,但我有种预感,说不定就因为我今天的这个决定,以后我的画卷能有资格挂到这里正中央去。”
角落里,普洱点头:相信我,你可以的。
“最起码,能把那只黑猫的画卷挤下去,家族先祖画卷里摆一只猫,其实我对此看不顺眼很久了。”
“……”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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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