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军机处。
通政司转来因父丧丁忧的前陕西按察使刘墉的一份奏疏,其在奏疏中揭发顺天府秀才程某写有反诗。
反诗为“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负责对奏疏分类,并转呈不同军机大臣处置的领班军机满章京庆桂看了半天,也实是不知这句诗反意在何处,便将这份奏疏递给同僚汉章京汪日章过目。
汪看后,不由冷笑一声:“这个刘墉,丁忧在家都不安心,又想以文字害人!”
此话不是没原因,刘墉这人乃官宦世家,祖父曾为四川布政,父亲便是去年故逝的大学士刘统勋。
早年刘墉因其父刘统勋缘故不试而谋一举人出身,后在其父运作下考中二甲二名进士,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因皇上对刘统勋器重,爱屋及乌,对刘墉也抱以厚望,赐诗授其,其中有“海岱高门第,瀛洲新翰林”之句,意思是希望刘墉能够不辱门楣、有所建树。
然刘墉调任江苏学政后,不思安于本职,反倒钻营文字之狱。
其称江苏士子滋事妄为,文字之中对朝廷多有大不敬,府州官吏因利益交织对此多有瞻顾不肯查办,结果叫他生生编织数起文字大案,牵连士子监生数十人。
然文字狱为当今皇上最爱最重之事,刘墉体察上意于江苏打击士子,正本清源,虽无端取人性命,倒是越发得皇上看重。
不过此人后因冀宁道台任上与所属阳曲县令合谋贪侵国库银两案发,刘墉虽竭力争辩只是失察,然再三调查其都事涉贪腐,按律当革职判处极刑。
只念及其父刘统勋缘故,皇上这才加恩诏免,赦免其贪污死罪,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后来还是刘统勋为其子说请,这才重新起用,授予江宁知府。
这一次,刘墉老实许多,不敢再贪污,为官较公正清廉,遂升任陕西按察使。
然而,刘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靠山”大学士父亲突然去世,不得不从陕西赶回京师为父丁忧守制。
丁忧三年。
所谓人走茶凉,已经五十三岁的刘墉深知三年之后即便他还能起复,然由于父亲的去世,他终此一生也难以得意。
因为,他已经老了。
此时发生的四川布政钱鋆、满洲副都统舒常、礼部侍郎世臣的三桩文字大案让刘墉嗅到了机会。
他虽丁忧,但身为正三品官员仍有向朝廷呈递奏疏的权力,当下便揭发生员程某写有反诗,试图以此让皇上不要忘记他。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这句诗反在何处?
刘墉的看法是程某拿“满腹”对“囊钱”,便是对大清国族不敬!
“亏他刘墉想得出来,若是这也算反诗,那满腹牢骚岂不是不能写了?”
汪日章是从童生一步步考取进士走到今天的,自是看不起靠着父亲关系连乡试都不参加就得举人的刘墉。m.sxjxsc.com
再说,一个十年前就应该被处斩的贪污犯,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写反诗?
“汪大人,慎言。”
说话的是另一个满章京那丹珠,其看过刘墉的揭发奏疏后,认为不管此人联想合不合理,都不关他们的事,交由军机大臣处置便是。
很快,这份奏疏被呈给了当值的军机大臣索琳处。
索琳看后,沉吟片刻,便知刘墉心意,看在其父刘统勋在世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份上,便将刘墉这份奏疏亲自送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军机大臣福隆安,以及兵部尚书伊勒图都在。
君臣正在商量定西将军阿桂中炮受伤一事。
阿桂受伤难以主持军务,福隆安的意思当以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其指挥,阿桂可在成都,或回北京养伤,待伤愈之后再行军前便是。
兵部尚书伊勒图则认为左副将军丰升额可接替阿桂。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心中却想推荐四川总督富勒浑接替阿桂,但他始终没有出声替富勒浑争取大军统帅一职。
已升任御前头等侍卫的和珅也殿中,事关定西大将军人选,他自是不敢出言。
索琳入殿时,伊勒图正在对皇上陈述丰升额可接替阿桂的几个优势,主要是丰升额善战。
然而明亮同样也善战。
见索琳手持一奏本入殿,乾隆不由问他:“何事?”
索琳道:“皇上,已故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有奏疏呈上。”
一听是刘统勋的儿子刘墉上书,乾隆立叫和珅上前接过递于他。
打开看后,不由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神情,继而让索琳批示顺天府捕拿那程秀才,可判斩立决。
索琳正要去传旨,乾隆又叫住他,叮嘱道:“刘统勋生前对朝廷有诸多功绩,其子刘墉也是干材,且叫军机处记下,待刘墉丁忧制满,诏授内阁学士,任职南书房。”
“嗻!”
索琳刚退出大殿,还没来得及回军机处,又有急递密盒呈了进来。
是御前头等侍卫、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密折。
仍是由和珅上前接过,之后打开密盒将内中密折递于皇帝。
乾隆看后,目露沉思状,忽对于敏中等人道:“你们也看看吧。”
于敏中、福隆安、伊勒图三人不知密折说些什么,依令上前观看。
和珅等三位大人看过之后,才轻步走到边上瞄了下。
看过贾佳世凯密折所言的三位大人都没有话说,集体噤言。
“福隆安,拟旨。”
乾隆开口了,先是命拟旨由定西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受伤的阿桂暂任定西大将军一职。
尔后传口谕叫汉军正蓝旗副都统、工部右侍郎福长安携御医快马前往金川,“务要替朕好生探望阿桂。”
两道旨意发出后,乾隆挥手于敏中等人跪安,却叫和珅留下,问他:“和珅,你说阿桂为何不让贾佳世凯探望?”
和珅一惊,忙将头垂下:“奴才不敢妄言。”www.sxjxsc.com
乾隆不悦:“朕让你说就说,有什么不能妄言的?”
和珅却是摇头:“皇上,奴才真不知道。”
“是啊,你和珅不知道,朕这个皇上也不知道,朕呐什么事都是听他们说,要是人家有意瞒朕,朕能靠谁?”
乾隆的视线落在俊美的和珅脸上,“你也要做事,就先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到户部帮着英廉做一阵,等过了年到军机处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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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